山口生賀。
*高三
*高三
*
如果問山口初吻是什麼味道,他會說是草莓味的。
但不是他的初吻。
月島很受歡迎,這他從小就知道了,他一直記得那天很熱,小學的遠足,不外乎都是去近郊爬山等等,其中一項就是採草莓。
他兜裡裝著草莓,戴著草帽的頭髮黏膩,因為汗而結成一束一束。
他採好草莓,習慣性地要找出月島的身影,強烈的陽光在草莓叢下打出線條分明的陰影,泥土的味道竄進鼻間,他穿過一整排草莓,當季的果實每串都紅得像是懸掛植株上正在掉落的血。
出了草莓圃,他在休憩的小屋轉角,終於找到了月島。
陽光很刺眼,一閃一閃地,將他們照成背光,山口瞇起眼,正要開口,卻見那女孩子踮起腳,親了月島一下。
他驚嚇到放下了衣角,草莓摔了滿地,他們脆弱的身體陷落,坑坑疤疤,汁液與泥土混作一起。
他看見月島推開了那女孩,然後他下一秒下意識地看著腳下,散落的草莓已經爛了,卻仍有草莓的香味。
初吻,大概是草莓味的吧。
山口醒來的時候嚇了一跳,他靠在月的肩膀上睡著了。
「抱歉,月。」他急忙起身,摸摸嘴邊有沒有口水痕跡,免得已經流到月島衣服上。
月島一手撐著下巴靠在窗邊,他動了動身體,似乎在舒緩它的僵硬,卻仍望著窗外。
他戴著耳機,大概沒聽見吧,山口想,但他不敢探身去看月島的臉色,只能透過隱約的鏡面反光悄悄窺視。
——好像沒有什麼表情,應該……沒在生氣吧?他不太確定,只是挪動身體坐好。
月喜歡坐窗邊,他一直都知道,幸好他也會讓他坐在他身邊。
若是別人坐去,他會有點難過吧。
月島知道山口醒來了。
『終於醒了,笨蛋。』他心想。上車後沒多久山口就睡著了。
比起肩膀,不能動的頸部更痠。
前幾天他這麼問他:「你生日想要什麼?」
山口發了一會兒呆,那表情差點害他笑出來。
「月能……陪我去個地方嗎?」
*
「月,看!當季的草莓喔。」山口興沖沖道,月島坐在他房間裡,聞言抬起頭,自動筆也停了下來,比蜂蜜還要淡的髮色,坐在陽光裡,就像要融化在其中一樣,淺得看不見顏色。
月島沒有吃很多,山口好奇地問:「我以為月很喜歡草莓,還是不夠甜?」
月島塞入一棵草莓,緊閉嘴脣將草莓蒂頭的葉片拒之脣外「不,我並不喜歡。」他拿下葉片,在陽光中旋轉它。
山口有些驚訝,他從未聽說。
「你記得我們小時候遠足去採草莓嗎?」月島一邊說,一邊繼續玩著葉片,但又漫不經心。
「嗯?」山口疑惑地看著月島,不明白怎麼突然說起,但幾乎是立即的,他先想起了那個味道。
草莓味的吻。
「草莓之所以那麼甜,是因為只有它留下來了啊,其他全都死了。」月島這麼說著,含了一口那葉片。
山口想,那一定是很苦的味道,他根本不會想嚐的,一股葉子的苦澀味。
「可是,不是大家都這樣做嗎?」山口不太理解,不只草莓,還有很多作物都是這樣種植而成的,為什麼月突然這麼說呢?
月島吐出葉子,看了他一眼,忽然勾起嘴角道:「是啊,正因為是理所當然的。」
月說些他不懂的話,他已經習慣了。
有時候他會焦急,像在玻璃罩外不停徘徊。
最後他想,就這樣待在這裡吧,在他看得見的地方,他一直在這裡。
*
那是中學時候的事了,但月島那天的表情,他一直記得。
那時候的月島一直是那個樣子,對某些事情憤怒,而無法發洩的樣子。
現在他已經不像以往那樣了,只是揹著個長滿刺的外表。
但是不管怎樣的月他都喜歡。
秋末立冬,陽光已經到了看起來暖和卻不一定暖得到身體的時節,但他們從車上下來的時候,還是稍稍遮擋了略微刺眼的光線。
月島覺得路線很熟悉,但他並沒有開口。
果然,向農場主人打了招呼後,他們走進溫室裡,月島插著口袋打量著。
並沒有什麼變化,只是草莓產季才剛開始,綠色樹叢佔了大部分,泥土上還有幾朵草莓的花,歪歪斜斜地躺著。
即使這樣他們還是有草莓可吃的,山口帶著他到一個角落,上面的草莓不是那紅得像血一般的顏色,每顆的顏色都不同,有深有淺。
他們坐在溫室旁的緣廊,一眼看過去都是一排排的草莓叢,然後被溫室的網布隔擋,在那後面,還有又一座溫室。
月島咬了一口草莓,酸澀的味道讓牙齒有點麻。
「月以前說,被留下的草莓才會甜吧?」山口說,月島默不作聲地聽著。「後來我想,那顆草莓,他一定非常寂寞。說到底,他也只不過是一顆草莓。」月島拿著有點碰撞的草莓,一揉就軟了,上面的「果實」散在指尖上。
「就像以前的影山一樣。」山口繼續說。
月島吮了吮指尖被沾到的汁液,酸味散發開來,粒狀的「果實」滑過舌頭。
山口看著他們採的那盆草莓,很少、大小不一、又長得畸形,他指尖輕輕地滑過他們,像是打著招呼。
「這裡的草莓沒有一顆被捨棄,還是有人喜歡他們,像月一樣。」月島看向他,山口露出一個傻傻的笑,月島竟覺得莫名臉熱。
他以前或許會說:那又如何,只是現在,在他變得柔和一點、而山口又變得聰明一點的時候,他不再這麼說了。
他揀起一顆草莓,塞入山口口中,他嘴就張成了O字形「明明是你的生日。」他頓了頓,看著山口咬下它,汁液滲出嘴脣,他伸出那與草莓同色的舌舔了舔,然後他說:「……這很像你啊。」
「什麼?」山口含著草莓,含糊不清反問。
「草莓。」他拿起草莓,端詳著它,一點一點的果實掛在上面。
「欸……」山口臉紅了,幸好月並沒有看著這裡,這樣的話讓他暈眩眩地,有些恍惚。
「山口,生日快樂。」月島看著自己的指尖,山口嘴脣的觸感軟軟的。
「謝謝,月。」上揚的語氣裡,帶著笑意。
這樣就滿足了啊?他想。
一如既往地傻,才誇他變得聰明了呢。
他們又陷入沉默,風輕輕拂過山口的髮稍,很舒服,也稍稍褪去了臉頰的熱度。
三年級了,與月在一起又過了三年。
在月已經不是隱於黑夜的月,而他也不是那麼膽小害怕的他的現在,他們是不是都是纍纍的果實了呢?
他變得有勇氣一點了,但只有月的事情,有關他的,他仍是怯懦。
他吸了幾口氣,開口卻仍是顫抖的。
「月……」
「嗯?」
他慢慢地,緊繃著身體,慢慢地說:「初吻是什麼味道呢?」
End
山口生日快樂,很莫名其妙,抱歉。